上回提到「綁」字訣,但要知道,綁只能解決跌倒的問題,病人們的「破壞力」卻遠遠不止於此。
要知道患有腦退化症有一個很神奇的現象,叫作 sundowning。一眾公公婆婆在太陽落山後便會化為「狼人」,極度精神之餘亦會不斷大叫。曾在深夜經過某大醫院的內科病房,一條街有人大唱山歌,一條街有人大叫救命,一條街有人大叫換片,最後的那個婆婆不懂說話,只是大聲叫喊,我聽了十分鐘已經頭昏腦脹,旁邊的護士們卻仍然冷靜地吃著宵夜,足見功力深厚。
很多家屬接病人回家的時候都會投訴老人家怎麼多了幾塊瘀青。
一來病人總會嘗試爭脫各式束縛,二來在不好好止血的情況下拔出鹽水豆,除了瘀起一大片,還會弄至滿地先血。記得有一次幫一個極不配合的伯伯打豆,先找來幾位壯丁嚴陣以待,我也狠狠捉緊他的手腕。
啪一聲,一針見血。正當我在沾沾自喜、護士們在上鹽水之際,伯伯在打好豆的三十秒後忽然大叫「哎喲好痛」然後縮手。在我面前一尺未貼緊的鹽水豆被他甩開,我以慢鏡頭看著一顆顆紅色子彈從他的手背向我飛來,打中我的眼鏡、胸口。我立即拿來紗布幫他止血,卻得到又熱又黏的血漿沿著我的手腕滲進制服之內。
每一粒豆也是一塊瘀青,大家便會明白老人家雙手又紅又綠並不是我們特意虐待他們的結果。
當然,要滿身鮮血,鹽水豆並不是唯一來源。
記得一次病房來了一個食道出血的大叔。大叔有嚴重的腦退化症,極不合作,在等候胃鏡期間不斷嘗試逃離病房,每次也要找來我們相撲手身型的健康助理把他攔下、拉回床上。
上了安全背心和手套,他就開始以十八字真言罵醫生、罵護士。他大概知道這些攻擊於我們來說太過輕鬆平常,他便開絕招--噴血飛劍。
香港伯伯們的飛劍技術無庸置疑,他卻有意無意間地將每一枝飛劍混和一口鮮血,對準經過的護士們飛去,大家每次聽到他清喉嚨的聲音便要立即四散。散開了,他便開始「無的放矢」,連天花也是血跡。
為了控制病房的血腥程度,大家便各出奇謀。有人給他戴上個口罩,卻被他在口罩上弄出個血紅的唇印,十足港版小丑。有人拿來個穿了洞的雞皮紙袋,活像警察拉犯用的頭套,給大家罵「痴線」罵走了。後來,有人找來個漁農署殺雞裝的塑膠頭罩給他戴上。
這個時候,他的病床四周已經是一片血海,淌血的天花襯著牆上有方向性的血點,地板是一個個染紅的口罩,圍著的是一個個穿滿防護裝備的病房職員。抬頭看一看伯伯,一邊咆哮一邊飛血劍,飛出的血劍撞上那膠頭套,就好像科幻電影看著太空人在太空衣內被異形爆頭一樣,內壁都是鮮血。
碰巧,病房主理護士回來了:「哇!X!搞乜?」
* Restraint prn 意即「有需要時綁」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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